此间常深情,何来岁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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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掠影》(十九)

       眼见陈皮走远,霍锦惜意识到他并未发现什么,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抬手叫来小厮撤了茶具。

       对于张启山私自封山的举动,即便理亏,她也不好说什么,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她比谁都清楚,既然要的东西已经拿出来了,那么就由着他去吧,霍锦惜还是识趣的,没打算因为这个事去跟张启山争个头破血流,况且,还有一个尹南风要处理。

       霍羽死后,为了不让体内的毒虫祸祸人,尸体被火化了,霍英再不舍得,也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因而并未多言,只是伤神了几天。

       而这几天,霍锦惜的心就没放下来过,她此时半躺在沙发上,茶几上的半杯茶已经凉透了,她浑然不觉般地揉着眉心,直到房间的门被敲响,

      “进来。”她慢慢直起身子,声音带着没休息好后特有的干涩。

      “当家的,那个尹南风我查过了,”霍英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禀告道,

      “但是很奇怪,除了知道她来自北平之外,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资料,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北平……”

   霍锦惜反复念着这两个字,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怎样,有没有她的什么消息?”

    “那日我们出来后她突然倒地昏迷,受了重伤,据悉,这些日子一直在张府养着。”

  “那张启山呢?”

  “他,他最近也没见有什么动作,很少出门,不过,当初在墓里时,张启山对尹南风总是有些防备着……当家的,连张启山我们也要一并盯着吗?”

    霍锦惜捻着茶杯思量片刻,忽然心生一计,吩咐道,

   “不用了,你先去备一份厚礼,尹南风受了伤,我们理当要去探望一下。”

   “当家的要亲自前去?”

   “不用,你去就好,把话带到了就行。”

        “是!”

        尹南风半昏半醒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到最后,疼也疼过了劲儿,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全然没有了最初的痛楚。

   浑浑噩噩地从床上走下来,这些天睡得她浑身酸软无力,房间桌上的水壶已经被添满了水,尹南风伸手探了探壶身,水还是热的。

   推开紧闭着的窗户,她抓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两口后,脑子里的混沌感才渐渐消散。

        木质的房门忽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尹南风稍稍侧头用余光瞥向门口,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个端正的新绿色身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那一身干净的军装格外醒目。

    她淡淡挪开眼,继续喝着手里的水,不甚在意。

    醒来时她便发现,自己的房间特别的整洁,物品排放井然有序,整齐划一,让她隐隐有种又回到了新月饭店的错觉。

    张日山的性情她最是了解不过,那老东西简直爱干净爱到了极点,这屋子一看便知是他的手笔,因此她对张副官的突然造访并不怎么意外。

   “诶,尹小姐醒了?”

    听见身后他清朗的声音和略带惊喜的语调,尹南风随手放下水杯,佯装不悦地转过身,

   “你这不敲门就进来的习惯几时能改改?”

    他一手撑着桌角笑得有些腼腆,薄薄的双唇间两颗奶兔儿似的牙毫无防备地露出来,

   “我以为这会儿你还睡着,敲了门你也不一定听得见,索性就直接进来了。”

   “说得好像平日里我清醒着的时候你就敲过门似的!”

    其实她对这些倒并不怎么在意,这也算是他的老毛病了,多半是叫佛爷惯出来的。

    张副官从身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瓷瓶,扶着尹南风坐回床上。

    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她手臂处的衣服,白嫩的皮肤如同被猛兽撕扯掉一大块皮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糊糊地暴露在眼前,狰狞可怖。

         他于心不忍地拧起眉头,眼中颇为心疼,他没想到最开始的小伤会严重成这样。

   “这是八爷特意让我拿过来的药,涂上几天你的伤应该就会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个很疼,你可得忍着些。”

    尹南风没有作声,只是呆呆地望着正专心给她上药的张副官,药膏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只是夹带了一点刺痛感而已,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被蚊子叮一下还要微不足道。

    他言语间的纯粹让尹南风有些动容,想必这时的他还是被保护得很好吧,唇红齿白,年少华美,还是个一颦一笑都蓄着阳光的人,多好啊,真是像极了年幼时的尹小姐。

         只可惜,这样的岁月从来都是走的极快,一去不返。

    她又想起那个与他有着相同的容貌却老谋深算的张日山,不禁在心中叹了两声岁月无常……

  “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跟进去,那么危险,你这不是活受罪嘛。”

     张副官给她上药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稍不留神便又弄疼了她,嘴上也不闲着,时不时的就会叨叨两句。

     他没告诉尹南风这药除了对伤口有效之外还能抑制尸毒,方才他细心查看过,尹南风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照八爷所说的,这尸毒扩散已久,说句难听的话,即便要死也早死了,如何能拖到现在,相比于其他更为诡异的结论,他更愿意相信是齐铁嘴误诊,既是一个误会,那也就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了。

   “我在这里躺多久了?”与他谈笑间,尹南风忽然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吧。”

   “这么久……这期间有没有陈皮的消息?”

    张副官脸上的笑意顿时被尹南风的这句话冲散一空,只余下满眼的冷漠与不解,

   “你才醒来不久就打听他的下落,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上心?”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些委屈,尹南风在张府住了这么些时日,就不见她对谁上心过,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尹新月初来时,至少也好奇过张启山“佛爷”这一名号是如何而得,可尹南风却是对于这里的一切概不过问,行止由心,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知道将她从东北荒郊带回来的是谁,来历如何,如此行事,也不知她是过分自信,还是真的早已看透。

    只是,她这样一个对谁都不关心的人,竟然会对陈皮生了兴趣,先是不顾生死地跟着他下墓,后又越过巨石险阵放走陈皮,如今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醒了居然还是在问陈皮!

    这就让张副官很难理解了。

    许是察觉到张副官表现出的不悦,尹南风不想他过于追究与此只好暂且跳过这个敏感话题,

   “佛爷呢,你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

    张副官原本还怏怏不快地颇有介怀,只是当瞧见尹南风眼角眉梢的笑意时,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有意隐瞒。

    尹南风这人城府极深,说的话亦是半真半假令人捉摸不透,倘若她不愿说出来,那么要想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于是他很识趣地收起心中的疑虑,继续笑得若无其事。

    “佛爷和夫人赴宴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

         近来长沙城内时局动荡,军方的人既担心潜伏在城内的敌特分子,也不放心张启山在长沙一家独大的局势,以前还有陆建勋压制着,如今却完全是他只手遮天了。

         于是他们便派了两个特派官员过来,各自手上都有人马,名义上说是前来协助,实际上就是监视张启山,这次的宴席,就是给他们接风洗尘的。

        “尹小姐,外面有人找。”

         正说着话,小静在外面轻叩了两声房门,得到应允后才走进来,“尹小姐,外面有一位霍家姑娘说要找你,名叫霍英。”

         “她来做什么?”张副官直觉认为她此行目的绝对不简单,果断拒绝,“你去跟她说,尹小姐身体还没好,不见。”

         “是。”小静应了一声就打算往外走,又被尹南风叫住,

         “等等,我还是出去看看吧,你让她稍候,我一会儿就来。”

          闻言,小静看了一眼张副官,看他未再反驳,才道了声“是”,跟着退了出去。

          自打拿到玉蝉后,尹南风就知道霍家一定会再找她,只是诧异于她们竟会这么心急,不到半个月就迫不及待了。

          会客厅里,她斜倚在沙发上听着霍英的那些寒暄话,懒得应付,瞥一眼桌上堆放的礼品后直奔主题,

   “霍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尹小姐想多了,您救过我们,还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也该过来看看,这些都不过是调养身子的东西,请尹小姐千万要笑纳。”

     尹南风没有接话,继续盯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我与我们当家的提起过尹小姐,她就总说想见见你,当面感谢一下尹小姐的救命之恩。”

   “想见我,那她怎么不自己来?”

     霍英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尹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当家的早前与张大佛爷有过误会,生了嫌隙,但又实在想与尹小姐结识,这才遣我过来请的。”

   “你们当家的,可是霍仙姑霍当家?”尹南风想起了那个曾纵横一世保霍家数十年安稳的奇女子霍仙姑。

   “小仙姑虽然天资聪颖,可她这会儿还小着,如何能是当家人,我们当家的是霍三娘霍锦惜!”

    霍锦惜这个名字尹南风是有些陌生的,只知霍家素来女辈出英豪,想来这霍锦惜也定然不可小觑。

         张府的管家已跟了张启山多年,这会儿一直都在客厅候着,就站在一隅,微垂下头,一语不发。尹南风侧目看了看他,隐约猜到了霍英的意图,于是唇角上挑,幽幽笑道,

  “东西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顺便,再跟你们霍当家说一声,日后得了空,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听完这话霍英心里一咯噔,立即警惕起来,盯着尹南风似笑非笑的表情,本能地认为这话绝不止那么简单。

   但尹南风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给她去想明白,旋即抬手叫来两个丫鬟提上那一堆礼品,再客客气气地将霍英送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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