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常深情，何来岁岁愁？
春悸【下】
温和的阳光早已顺着窗户缝从外面照进屋内，而此时的张副官却还裹着被子躺在他略显凌乱的床上，依旧处于熟睡状态。
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一向严于律己的张副官身上，倒还真是少见的很。
沉浸在睡梦里的张副官忽觉自己周身嗖嗖的冒着凉意， 他无意识地掖紧了被子，往里侧翻了个身，挥起的手再落下时竟无端地触到了一片温热，柔软细嫩。
刹那间，特殊的触感让他猛然睁开眼睛，头脑顿时清醒了大半，触了电一般的缩回手。
他撑着手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几乎一丝不gua，床上也是少见的杂乱，四处散落着各种衣物，自己的衬衣也被随意的扔在一边。
这场景伴随着一些零碎的记忆飞快地涌进他的大脑，他锁紧眉头强忍着不安继续扫视周围。
目光尽处，只见尹南风呼吸均匀地平躺在他身侧，娇小的身体藏在被子里，披散的头发乱糟糟地被压在脑后，如白藕一般的手臂没了被子的遮挡而完全暴露在他眼前，几缕头发贴在半luo着的肩颈处，面颊也染上了一抹潮红。
然而面对这般香艳的场景张副官却是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别开眼，半分都不敢多看。
在看见尹南风的那一刻，他便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张副官摁着自己疯狂跳动的胸口紧张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呆愣地坐在床上，愣了片刻后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抓起衣服就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床，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因为过度害怕手抖得厉害，那几颗衬衣扣子扣了半天都没扣好。
他手扒着门框内心挣扎了好一番，最终还是忍下想要逃出房间的冲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下一想，此事毕竟错在自己，喝酒误事不说，还凭空污了人家姑娘清白，不论如何都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是？哪能就这么跑了。
胡思乱想之际，正好瞥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军用佩刀，他眉眼间开始拢上一层化不开的阴翳，沉重的愧疚感像块大石头一样坠在心里，压的他喘不来气。
出了这等事，她就是拿刀杀了自己，那也该理所当然。
张副官沉着脸将披好的绿色军装外套脱下，整齐地挂在衣架上，继而面向尹南风躺着的方向，单膝跪下，双手托着佩刀高高举过头顶，垂头不语，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等着尹南风醒来。
方才被他在房间里那么一通疯兔子似的闹腾，尹南风也醒的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照进来的阳光刺得她皱紧了眉，眯瞪着眼睛到处看。
刚想动一下，便发觉浑身就像被人打得骨头散架了似的疼，四肢酸软无力，腰更是疼得厉害，稍微动一下都费劲。
怎么回事啊这，她昨天是喝多了找人打架去了么？
尹南风紧蹙着眉头恨恨地想，好不容易才从床上坐起来，转眼便看见了跪在床边衣衫不整的张副官。
“张副官，你，你跪在这做什么？”
张副官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脸“唰”的一下立刻就红到了脖子根，又迅速移开目光低下头，继续保持原来的动作，举着佩刀的手还抖个不停。
尹南风被张副官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直到猛然看见自己昨天穿的裙子和披肩居然全部被扔在了床尾那里，也就是说……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上——
——果然，一丝不gua。
霎时间，已经明白了一切尹南风吓得连喊叫都忘了，脸红的活活像熟透了的苹果，匆匆抓过衣服往自己身上盖，内心已经开始咆哮。
天呐，不都说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可为什么昨天发生的事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更要命的是，就连细节都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怎么也抹不去。
她发誓，如果现在有个地缝她绝对要钻进去，挤破脑袋也要钻进去！
“尹小姐，是我的错，你想怎么对我撒气都行，如果你还是不解气，就拿这把刀杀了我，我自知罪过深重，愿以死谢罪，绝无怨言！”
张副官这句话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可又句句都透着一股坚毅劲。
若是换做别人，尹南风早就将他千刀万剐了，可她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况且，这也不是别人，就是张日山本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尹南风的那件黑色裙子也不知昨晚怎么搞的，居然被扯破了一大块，这下，连衣服都没得穿了，又见张副官一直跪在这也不是个办法，她轻咳两声，故作冷静道，
“张副官，我这衣服坏了，要不，你先去帮我拿件衣裳过来吧。”
“啊……好好，我现在就去……”
张副官匆匆应了一声就放下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那跑得比兔子都快，于他而言，只要能逃开那个尴尬的场面，让他做什么都行！
尹南风住的地儿离张副官房间也不远，她房间门没上锁，张副官悄咪咪地摸进去，找到她的衣柜，随便挑了两身能穿的衣服就跟做贼似的抱在怀里往自己房间走。
“诶，副官，你醒了啊，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赶紧去吃，一会儿就该凉了！”
一个熟悉的男声猝不及防地在他身后响起，张副官顿时身子一僵，冒着冷汗站在原地，半天不敢走更不敢回头看。
皮鞋踩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抓耳，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手里抱着什么呢！”
眨眼间走路的声音就已经在他身边停下，张启山看着行动古怪的张副官问道。
“哦……我就是去拿个东西……对……拿个东西……”
张副官僵硬地转身把衣服死命地往怀里揉，用手臂遮挡着，堆着笑应对张启山的话。
“我刚刚看你从尹南风的房间里出来，你去她房间拿什么啊？”
“啊？我……我……我拿……拿……”
“这不是尹南风的衣服么！”还没等张副官说完，张启山就指着他怀里的衣服说道。
“对对对……我就是拿衣服……拿衣服……”张副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边祈祷着张启山能赶快放过他，再问下去，他怕他什么都瞒不住了。
“所以，你这是要把尹南风的衣服从她的房间里拿到你的房间去………吗？”
张启山皱起眉，用手比划着指出张副官刚刚所走的方向，一头雾水。
张副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而那个方向，就只有他自己的房间。
我滴神额！张副官无奈扶额。
“尹南风在你房间？”
“没有！”
张启山突然说出的话瞬间在张副官脑子里炸开，他立即激动的大声否认，脸色都变了，张启山都被他突然的激动看的一愣一愣的。
察觉到自己刚刚言行的不妥，张日山又重新拉开一个笑容道，
“佛爷，我是说，怎么可能呢，尹小姐不在我那儿，不在……”
“副官，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张启山不解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张副官，满腹狐疑，心道，这张副官平日里最是狡言善辩，怎么这会反倒磕巴起来了。
“您放心吧佛爷，我没事，我一会儿就过去上早。”
张副官舔了舔因紧张而干裂的嘴唇，尴尬地笑笑。
张启山对张副官一向信得过，见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多问下去，就草草叮咛了几句便走了。
张启山一走，张副官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是没有露馅，他摸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的冷汗，抱着衣服就进了自己房间。
尹南风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张副官一进去，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一会儿的尴尬感再次将他包围，他侧过脸不看，将衣服放在尹南风身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房间里仿佛连空气都是静止的，这种诡异的气氛安静地吓人。
还是尹南风最先打破尴尬局面对张副官道，
“要不……你一会儿把眼睛闭上，然后我走出去，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把这事儿忘了怎么样？”
“啊？——忘了？”
张副官吃惊不小，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看着尹南风，话说这种事，也能说忘就忘？？？
他倒是想忘记，可这脑子也不让忘吖，记得好着呢！
“那能怎么办，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其实……”张副官欲言又止，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其实，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娶你的……
这句话梗在他咽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张日山的原因，尹南风在这个世界，对张副官可是极有好感的，奈何张副官偏偏就生了个不开窍的脑子，这偌大的张府，除了他张副官自己，怕是没人看不出来尹南风对张副官的想法了。
“要不然……”
张副官露出他的招牌兔牙，冲尹南风露出一个极为天真无害的笑容，试探着说道，
“要不然，你我各回自己房间再睡上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还真就发现这只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呢？”
“……”
尹南风无语，他发现张副官不光开窍开的晚，就连想法居然也如此天真，若非亲眼见到，她还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小奶兔会是后来的老谋深算的张日山。
由于身上还疼得厉害，尹南风没精力多说什么，她扶着腰径自走出张副官的房间，张副官想要上前送送她，被尹南风无情地回绝了，只淡淡留了一句，
“你床上有些脏了，你今天再换一套吧。”
尹南风走在路上吹着清凉的风，悄悄勾起的嘴角流露出小女儿般娇羞的笑意。
凭她对张日山的了解，张副官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她是明白的，还好，她一直都懂他，只是，
如果你多年后还能记得如今的我，那么你那时候再来对我负责吧……
张副官看着床单上的那一块血污，忽然心里难受的很，像瞬间被人掏空了一样难受，又有些莫名的小兴奋。
尹南风说的没错，张副官确实不开窍，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开了窍。
齐铁嘴因为昨晚喝的有点多就顺势在张府住下，一大早便被叫起来跟张启山尹新月一起上早。
“今天我看见副官有点不对劲，说话都说不利索。”
张启山舀了一勺碗里的红豆粥兀自说道。
“不会吧，就你家副官那嘴皮子，就连八爷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呢，怎么就不利索了！”
尹新月至今还记着自己上回被张副官怼的半天说不出话的事儿，现在想想还有些来气呢！
“今天我去叫他吃饭时，看到他把尹南风房间里的衣服往自己房间里拿，我问他，他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说一句完整的话！”
“难道说，尹小姐在他房间里呆了一夜？”齐铁嘴听了张启山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把张启山和尹新月都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张启山放下手中的勺子，“尹南风在副官房里呆了一夜？”
“嗯，是啊。”齐铁嘴刚准备细说那天晚上的事，尹新月突然一脸严肃地将他喝止，然后冷着脸把屋里的丫鬟下人全都打发出去。
齐铁嘴还没明白过来尹新月想干什么，尹新月就又瞬间换上了一副八卦脸凑过来催促道，
“八爷快说快说，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我也喝了不少，就看见那尹小姐又跑到副官房里去了，那张副官不是爱干净嘛，我怕尹小姐喝醉了乱给他倒腾，我就让副官赶紧去盯着。”
“然后呢？”
“然后？”齐铁嘴对着张启山尹新月这两张八卦脸也是没办法，“然后咱不就在这讨论来了嘛！”
“也就是说，副官和尹南风两个人喝醉了，并且单独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张副官还给她送衣服！”
经尹新月这么一分析，齐铁嘴的八卦心也被吊了起来，闭目在心里分析了一番，接着便哈哈笑起来，
“佛爷，你家副官可比你有能耐多了，哈哈！”
在座的三位都是成年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傻子也能明白。
于是，一向清冷的张府在某天清晨，突然传来一阵铜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各个角落，久久不曾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