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常深情,何来岁岁愁?
醒转过来时,头昏沉沉的,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骨头像是全都被碾碎了一般的疼,一阵腐朽的气味沁入鼻腔。
迷迷糊糊间能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声音听来很是缥缈,但勉强听得清。
“八爷,你没事儿吧,佛爷呢,看见佛爷了没?”
“哎哟这什么地方,我是不是死了,嘶,疼死我了。”
“没事,疼就说明你还活着,佛爷呢,佛爷在哪儿,尹小姐也不见了。”
“佛爷?我记得佛爷跟我一块掉下来的……”
尹南风重新合上眼睛,她太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身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动弹不得,这样也好,这样,她就能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啊——”
胳膊处忽然传来的剧痛让尹南风再次恢复意识。
黑暗中传来张副官的声音,“八爷……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声音?哪儿啊我怎么没听见?”
尹南风躺在原地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幽幽提醒道,
“张副官,你踩到我了。”
齐铁嘴顿时满脸惊恐的看向张副官,“刚刚我听到好像有人叫你名字了!”
张副官回看他一眼,“我也听到了……”
见他还不松脚,尹南风急眼了,“张日山你给我起开!你踩到我了!”
直到这会儿张副官才听清了话,赶紧跳开,一番摸索过后,才寻到了被几块朽木板压在底下的尹南风。
尹南风被他扶起来,身上仍旧是疼得厉害,张副官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斟酌良久,才低声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你的,我……我没看见你在这,你的手……”
“放心吧,”尹南风颇为无奈的看他,“托你的福,还没断。”
这时,齐铁嘴忽然凑过来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局面,他急吼吼的叫道,“佛爷那边出事了!”
一听到佛爷,张副官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佛爷?佛爷怎么了?”
“不是佛爷,是跟佛爷在一块的那两个霍家姑娘……”
他们几个都是从流沙坑里陷下来的,隔得倒也不远,齐铁嘴带着他们摸黑往前走了一小段,就看见前面有两个蹲在地上的人影,齐铁嘴打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眼前的一幕。
霍羽无力地靠在岩壁上,手紧紧捂着腿,表情狰狞,看起来痛苦万分,霍英就守在她身边。
“她怎么了?”张副官走上前问道。
“应该是掉下来时摔伤了腿。”见张副官来了,张启山才挽着袖子站起来说道。
“那怎么办,还能走路吗?”尹南风出于关切向霍羽凑近了些,发觉她脸色煞白,嘴唇干得吓人,于是赶紧把倒在一旁的水瓶递过去,
“你先喝点水吧。”
不料霍羽立刻受了惊一般的躲开,连声道,“不用了,我不喝水,我不喝……”
霍羽离奇的反应让尹南风顿时疑窦丛生,被好奇心驱使着,她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忽然被张副官拽回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八爷说她那腿是染了毒,你还是别靠的太近为好。”
“什么毒,有救吗?”
“蛇蛊,无解。”
齐铁嘴跟着张启山往前探了一段路后又折回来,对霍家两姐妹急道,“霍姑娘,前面有条路,咱们抓紧时间赶紧出去!”
霍英慢慢地把妹妹扶起来,轻声安慰,“没事,等出去就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行至更深处时,地道两侧时不时地便透着一丝丝莹莹的绿光,不过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它便消失了,如此往复。
地道里尽是泥泞,齐铁嘴撩起身上的长袍,用脚往那泥泞里踩了踩,转身向张启山道,
“佛爷,这下边应该没有什么机关。”
张启山脚踏在泥泞里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地洞的上方,一字一句道,
“机关在上面。”
这地洞上方挂了一列小灯笼,一直延伸到洞口的另一头,那都是用竹篾编制成的灯笼,里边还亮着幽幽的火光,张启山试着往里走一步,每走过一个灯笼,那灯笼便会熄灭一个,倘若他再退回来,那灯笼便又会重新亮起。
“佛爷,我先前曾听我家先辈说起过,有的大墓里会有这样一种机关,以灯为阵,以火为面,每一盏灯都连着极细的线,要想成功过去,须得灭掉指定的灯盏,使其线断,显出生路,反之,则死!”
齐铁嘴扯着张启山的衣服小声警告着,张启山看着他道,
“那你能解么?”
“我……我这个我也没解……”
“好了那就麻烦八爷了!”张启山笑着拍了拍齐铁嘴的肩以示鼓励,他知道,齐铁嘴若是真不知道他是不会说这些的,一旦说了,那就代表着他能破解。
齐铁嘴心里暗暗叫苦,他虽然知道这个,但不能保证绝对能解开呀,万一解错了呢,那他岂不是就成了个罪人,想到这里,他不甘心地把求助的眼神挪向张副官。
谁知张副官不仅选择性忽略了他的求助,还当做没看见似的拿出了一把枪对他笑道,
“八爷你一会儿说打哪个,我便打哪个,绝对打得准!”
齐铁嘴恨恨地瞪了笑嘻嘻的张副官一眼,转身便一边注意看那灯笼,一边掐着手指算去了。
“第二个……第五个……第七个……第十一个……”
随着“砰砰砰”的几声响亮的枪响,地道里的灯盏已经全部按照齐铁嘴的计算灭完了。
“这就可以了?”
尹南风询问着看向齐铁嘴。
“这……”
齐铁嘴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洞口尽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颗圆滚滚的巨石顺着湿乎乎的地道朝他们这边滚过来。
“妈哟,机关不是已经破了嘛!”
齐铁嘴顿时吓得大叫起来,拽着张启山和张副官就要跑,尹南风也急了,拉着霍英往旁边躲,可那巨石一个没完又来一个,搅得几个人一时间几乎乱成一团。
混乱之际尹南风忽然看见一个人影飞快的在洞口那一头闪过,她心猛然一紧,那是陈皮,她记得陈皮腰间的九爪钩散射出的凛凛寒光!
她想都没想的便迎着那些巨石追了上去,还好这巨石虽来势汹汹却也并不难避开,她一路追到洞口的尽头。
那里仍然是黑漆漆的,不过空间却宽敞了许多,在察觉到一股冷风朝自己后脑勺袭来后,尹南风立即避开,压低了声音对藏在黑暗中的人喝道,
“陈皮,别躲了,我知道是你!”
话音刚落,一道猛烈的强光猝不及防地打在尹南风脸上,逼得她不得已眯起眼睛,在强光的遮罩下,看见了正站在自己眼前冷笑着的陈皮。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怎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现在杀了我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尹南风夺过手电筒将其关掉,回身往那地道里看了一眼,示意张启山等人还在里面,又对他笑道,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好处?”
见陈皮依旧看着自己却不答话,尹南风索性直接说了出来,“佛爷他们现在正要找你呢,但是从你身后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可以出去。”
“你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吗,我在给你机会,放你走。”
“条件呢?”
“条件就是,我的怀表,你必须还给我。”
“呵呵,没想到你那怀表那么重要啊,不过,你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些,”陈皮看向尹南风的眼神凶狠异常,他生平最讨厌别人跟他讲条件,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这样我既可以出去,也没人跟我讲条件。”
尹南风闻言没有半分的恐惧与懊悔,反而还笑开了,
“我那怀表固然珍贵,可是,陈四爷你的命就不贵了么,只要我喊一声,张副官他们立刻就会赶过来,怎么,难不成是陈四爷有把握同时打赢我们三个?”
陈皮听得心里冒火,只盯着她一言不发。
尹南风又软语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实在不愿动粗,我也打不过陈四爷,只能卖个人情,希望四爷好歹挂念着。”
陈皮犹疑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提着九爪钩往身后那片黑暗里疾步走远。
“尹小姐!尹小姐……”
是张副官的声音,尹南风循着声音朝地道里看去,看见了几个在黑暗中走得歪歪扭扭的人影。
“尹小姐,尹小姐你听得到吗,尹小姐……”
尹南风正打算应声,却不想脚底一滑摔倒在那泥泞里,还顺便磕上了地上裸露出来的石块,正好磕在她手臂的痛处,一阵钻心的疼痛霎时间蔓延至全身,疼得她几乎要把牙都给咬碎。
这伤口原是没有这么疼的,只是在下了墓后一路磕磕碰碰,新伤加旧伤,伤口才愈合了一点便又给碰开了,方才那一磕,又是直接被那石块磕进了绽开了的皮肉里,照这么个作法,伤口不疼才叫怪事。
“尹小姐!尹南风!南风——”
听着张副官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尹南风强忍着疼痛靠着墙坐起来,情不自禁扯开嘴角笑了笑。
“我在这,还没死呢!”
“佛爷,找到了,在那边!”张副官得到了尹南风的回应后声音顿时就松缓了许多,一溜烟的便朝着尹南风跑了过来。
“南……尹小姐,你怎样了?”张副官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俯下身把尹南风扶起来,
“放心吧,我没事。”尹南风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没人知道她掩藏在黑暗中的脸早已苍白如纸。
“没事就好……”
欣喜之余张副官拿着的手电筒的光在地面晃了一下,无意中看见了地上那一片杂乱且大小不一的脚印。
他忽然安静下来,眸色复杂,默了半晌。
湿润的泥土上最是容易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这本就明显的脚印,看这大小不一的脚印便能猜出在这里除尹南风之外还存在过另一个人,从脚印的大小来判断也不像是女子,不过片刻,张副官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他所猜想的那个人的模样,他的名字在口中呼之欲出。
“尹小姐,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会跟着陈皮跑进来呢?”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副官忽然低声问道。
尹南风眼里的光立即变得锋利起来,紧紧地盯着张副官看,仿佛是要将他此时的想法全部看透一般,只是很快她又熟练地敛起锋芒,换上了曾经她与那些老狐狸周旋时最常见的笑容,唇角弯起的弧度尽显妩媚。
她极力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
“张副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我是想着前段时间陈皮伤了你,你不会是因为寻仇才跟下来的吧?”
寻仇?呵,尹南风忍不住嗤笑一声,虽然知道张副官的话只是试探,可“寻仇”二字在她听来实在是幼稚得很,她堂堂尹老板还不至于愚蠢到如此地步,为了一个小小的皮肉伤豁出命来往这种鬼地方钻。
她抬眸意味深远地望着张副官,“张副官想远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单凭我,怎么对付得了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