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常深情,何来岁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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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掠影》(二十一)

       城外的确是要比城里冷上许多,湘江表面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傍晚的风裹着水雾把寒气卷向江畔,吹得尹南风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把身上的风衣拢得更紧了。

      他们原是骑着摩托车过来的,临近客栈时,由于那里挨着一面湖,又才下过雪的缘故,地面湿滑满是泥泞,摩托车根本走不了,三人只得下车步行。

       张副官他们到底是从军之人,看他口中白气直冒,一路都在与张启山分析眼下形势,对这冷气全然没有畏缩之态,像是不知道冷似的。

       疑心莫测的失踪与陈皮那伙人有关后,张启山片刻也不敢耽误,匆忙就带着张副官赶往康家庄,本打算让尹南风在家里陪着尹新月的,又想着莫测毕竟是女子之身,若真有个什么事他们两个大男人处理起来也不方便,尹南风头脑精明身手也不错,这才将她也带了过来。

       三人抵达康家庄时已近黄昏,粗略看了一圈,发觉这里怪异得很,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不说,在村口的路上还置了一张用木桌凑起的祭台,祭台上摆了几个空盘子,祭台两边还有燃尽了的蜡烛痕迹,这种情形,实在怎么看怎么诡异。   

       张启山心疑,走上前观察了一会儿,随后道,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看看晚上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夜间山里的风刮得更狠,这村子背山而居,山上是一大片林子,风一过,就听见满山的树叶搅着飞雪呜哇哇的吼个不停,眼瞧着就快到了午夜,张启山和张副官站在山崖上靠着树,紧紧地盯着下方村子里的动静。

  尹南风搓着冻红了的手跟他们一块儿站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大晚上看上去,像是顶了个黑白花点的帽子似的。

       终于,等了几个钟头,村子里才总算有了点动静,只见忽然一下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他们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端着盛满贡品的盘子迎着风雪全部都往祭台走,然后把贡品规规矩矩地放置于祭台上,临走前还不忘鞠上几躬,像是在祈拜某种神灵。

  村民前脚刚走,待各家封好大门后,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了一群逃难的人,全部都穿得脏兮兮的,一眼看过去大概有十多个,全都围着祭台争先恐后地把贡品往嘴里塞,时不时还四下看上两眼,十分警惕。

      “诶,佛爷,你看中间那个,是不是莫测小姐?”

  张副官眯着眼睛往下看,瞅准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后认真向张启山道,张启山闻言也循着张副官指的地方看,人群中有个较为醒目的人,穿着一身呢子大衣,个子高挑,也在跟旁人狼吞虎咽的吃着贡品。

  而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背影,正是莫测。

  张启山带着人立刻冲下了山,那些难民一见有人来了,立刻像见了鬼似的四处逃散,夜里光线暗又看不清人,顷刻间,那堆人就全都跑光了,就连莫测也在被张启山追赶之时跑进了一片林子里,转眼功夫就没了踪影。

  林子太大并不好找,张启山喘着粗气深深地看了尹南风一眼,抽出匕首在身边的树上划了三道明显的刀痕,才犹疑道,

  “我们分头找,十分钟后不论找没找到都到这里来集合。”

  “好!”

  张副官和尹南风应了一声,便各自寻了个方向跑过去。

  漆黑里尹南风也辨不清方向,就只是一路往前追,心里暗想,莫测还穿着高跟鞋,不胜脚力,这么会儿功夫应该是跑不了多远的,如果运气好的话……

  正想着,她的眼睛就捕捉到了一个蜷缩在树后瑟瑟发抖的身影。

  尹南风三两步跑过去,为防止她再逃跑,她抬手就用力摁住了人的肩膀。莫测身子一抖,旋即僵硬地站起身来,尹南风见她似乎没了逃跑的打算便试探着唤了一声,

  “莫测?莫测小姐?”

  莫测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又是一激灵,匆忙回头朝人看去,尹南风眼皮子一抬视线直接就落在了莫测的脸上,霎时,尹南风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声惊呼后下意识就往后退,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眼前的莫测,惊恐未消,

    “你……你……”

  方才见到莫测的一瞬间,她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在莫测的脸上,长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疮,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狰狞可怖。

       莫测许是被尹南风的反应吓到了,慌乱中忽然铆足了劲把尹南风狠狠推了一把,转身就跑,尹南风本就因惊吓走了神,被她这么一推脚下不稳直接就往后倒了下去,还跌进了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她身后的洞里。

  那洞约有六七米高,顿时只觉脚下一空,随即便是从后脑传来的一阵剧痛,不过那疼痛也就一瞬,紧接着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眼皮子又沉得很,恍惚间眼前一黑,躺在洞底不省人事……

       话说这头十分钟时间已到,张启山和张副官寻了一大圈无果后按照先前的约定相继返回到了那被划了三刀的树旁边。

   唯独尹南风,迟迟不见她回来。

   夜里林间安静,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楚,只听林间深处地上的枯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得沙沙作响,随后便见到莫测脚步仓皇地从那边跑过来,张启山认清来人后眼疾手快地便伸手将她拦下。

   莫测本能地拔腿就想跑,奈何张启山力气大,实在难以挣脱,张副官见势也上前搀住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莫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认得这声音是自个儿姐夫的,莫测怔了怔,身子微微发抖,这才慢慢抬起头。

   朦胧的月色照在她脸上,张副官一看,本能的就松开手跳开,惊叫声被他堵在喉咙里愣是忍着没喊出来,张启山也被她脸上的东西吃了一惊,但好在反应没那么大,皱着眉撩起莫测的头发去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

   而莫测却只是哭,什么都说不出来,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佛爷,尹南风还没回来!”

   张副官不无担忧的看向莫测跑过来的方向,那里也是尹南风离开时所走的方向。

   眼看时间已是后半夜,莫测病情诡异耽误不得,便由着张启山带去了客栈歇息,张副官则循着她去时的路线继续寻找。

        连天的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手里的电光在林间穿梭晃动,只瞧得见前方的树叶和堆积在上面的雪。

        尹南风并非是不知分寸的人,现下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迟迟不见踪影,深夜寒意愈渐深重,只怕她真有个什么好歹,又衣着单薄,即便没甚么大碍在外面也要被冻死。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地上的枯枝白雪被踩得嘎嘎作响。

   忽然,他脚下一空,眼看就要跌下去时连忙把脚撤回,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方才看清眼前这个足有半米宽的陷阱。

       尹南风正全无意识地躺在洞底,张副官连喊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应答,情急之下纵身一跃便也跟着下到了洞底。

       “尹小姐?南风,南风?”直至手指触到她颈间仍在跃动的脉搏,他方松了口气,把人扶起来后,见她浑身冰冷,又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裹上。

        过了好一会儿,尹南风才慢慢恢复意识,眼睛刚睁开,后脑勺与胳膊处传来的剧痛又让她忍不住皱眉把眼睛闭了回去。

        “你可算醒了,怎样,身上可有哪儿摔着了?你怎么会掉到这里来?”

        尹南风没理他,脑袋仍旧缩在他怀里,胳膊疼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用她的话来说,那条胳膊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从来到这里后,伤断断续续的就没有好过,每回都是旧伤又添新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痊愈。

  “南风?南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儿摔着了?我给你看看?”

        见她不说话,张副官立时就急了起来,逼得尹南风不得不先把他按下,缓缓探出头来,“别喊了,我没事。 ”

        “对了,那个莫、莫测,你们找到她了吗,她的脸……”一提起这个名字,昏迷前她见到的那张可怖的脸便骤然出现于脑海中,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你也见到了?”见她这般心有余悸的样子,张副官便已将她掉下来的原因猜了个七八分,

         “佛爷说有可能是得了什么怪病,已经带她回去诊治了。”

         “这什么病啊,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害怕之余,尹南风也在心里暗暗惋惜,姑娘家素来最注重样貌,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只怕是个人都会难以接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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